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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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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大人”一直跟蹤徐寧妄的春茶出現。

隋霜撐著肩膀坐起身,白色的單衣罩在她的身上,整個人好似比外面的天還要涼上三分。

春茶匯報徐寧妄的情況:“您放走錢萬貫之後,徐寧妄很快和此人取得了聯系。錢萬貫後來並沒有選擇回到南冶,而是一直逗留在京城附近,現如今兩人正在京郊的一處破廟內碰面。”

隋霜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睛一直盯著擱在床頭的那個藥碗,剛剛徐寧妄還坐在這裏一勺子一勺子細細吹涼了把藥餵給她。

果然啊,無論是何種的信誓旦旦,人心隔著兩層肚皮終究是最不值得信任的東西。

話無論說得如何好聽,表現得再如何地一往情深,等到了真正的利益面前,當初的種種不過都是玩意兒而已。

南冶和北陵是世仇,雙方做夢都想兼並掉對方,怎麽可能會有不動一兵一卒握手言和的那一天。

“小姐。”春茶有些遲疑,“我還要盯著嗎?”

隋霜生病未愈,勉強撐起身子已經是極其耗費精力的事情了。她輕輕呼了口氣,用一只手擋著還有些微微發熱的額頭,倚靠在床邊。

床前的燭火跳動搖曳,映著她那雙晦暗不明的眼睛。

她剛要開口說話,外頭春桃急急傳話:“小姐,太、太子殿下來了。”

這話剛剛說完,通傳中的人已經進了來到了院中。

李程撩起衣擺急急走過來,他身後跟了連綿不絕的下人挑著各式各樣的大小箱子,滿滿當當擺了一整個院子。

李程走進來的時候帶著北陵太子的氣勢,眼前著躺在塌上的隋霜不安地抓了一把衣角,左右看了看,才組織好措辭。

李程說:“淺露,聽聞你今日請了病假。你自幼身體就弱,若是撐不住了,這些無關緊要的是生氣交給手下人做就好。”

隋霜低垂著眼眸眨了眨眼睛,一點也不給李程臺階:“太子殿下深夜造訪有何貴幹啊,我今日請了病假您不應當別人都清楚嗎,不然為何今日來難為我的學生。”

李程被她當場撕掉了那張體面的臉皮,一時很是尷尬,含糊其辭:“不過是大臣們試一試皇妹的能力罷了。”

這件事情雖然不是李程直接授意的,但是內閣大臣會這樣做除了關乎自己的利益,那麽完全就是為了保太子了。

李程對他們的動作屬於睜一只眼閉一眼的狀態,從他個人的角度去看的話,他是不會將李麥這樣的黃毛丫頭放在眼裏的。

畢竟上輩子李麥去和親的旨意可是他親自下的,這個可憐的公主殿下在皇宮中受了小半輩子的罪,說不定還得感謝他幫她脫離苦海呢。

就是這樣一個人這輩子想要和他來爭權,實在是太過可笑了,不過……

“不過今天李麥的表現讓你有些警惕,所以趕緊過來看看是不是這些都是我出的主意是不是?”隋霜準確無誤地說出了李程的心中所想。

隋霜挑起眼睛,嘴角輕微勾起的弧度裏面盛滿了嘲諷:“讓你失望了,這麽小的事需要我出手嗎?”

李程看著眼前的女人,心底一股無名的火徑自熊熊燃燒而起。

隋霜保有著上輩子的記憶,就是他的妻子,他們的關系從來沒有改變過。上輩子不過是大勢所趨,李程也是迫不得已。這輩子他會補償給她的,她不要也得要。

李程忽然岔開了話題:“淺露,你還記得上輩子南冶那個殺人如麻的魔頭嗎?我記得是叫,我想想,是叫徐寧妄對不對?”

隋霜藏在錦被下面的手一頓,面上卻沒有洩露半點的情緒。

而李程則坐在了他提到的徐寧妄剛剛坐過的位置,自顧自繼續說:“說他是個魔頭都是輕的,我記得他曾經不擇手段的坑殺過那些不服他管教的士兵,還直接把一半的兵力分出來做誘餌,全然不管這些人的死活。”

後一件事情正是隋霜輸給徐寧妄的那次,後來隋霜俘虜了那一半的士兵,沒有殺掉而是將這些人收押勞作。

前一件事情說的卻是隋霜去戰場之前了,那時候傳聞中南冶認回了一個小皇子。老皇帝新鮮勁兒過去了就將這個便宜兒子扔到了會戰場上面任由其自生自滅。

那時候的北陵和南冶常年摩擦,但是從來都是有輸有贏,直到徐寧妄上了戰場。他走馬上任的第一天,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處理了那群不服管教的士兵。

李程感慨說:“當時的北陵對這個瘋子束手無策,我到現在都記得你毛遂自薦去戰場的那一天。”

李程癡癡看著隋霜沒有任何表情的蒼白側臉,她好像比前段時間又瘦了一點,寬大的衣服因為動作敞開一點,露出深陷下去的精巧鎖骨。

李程的喉結上下滑動兩下,他低聲說:“倘若說那個徐寧妄是殺人如麻的羅剎鬼,淺露,你就是庇佑萬民的在世菩薩。有一次我微服私訪,深夜到一處老婦家中借水,卻見那家徒四壁的老婦家中仍然供奉著你的牌位,上面放著新鮮的果蔬。”

那是李程登基後的第二年,這裏面有件事情李程沒有和隋霜說,他曾經嚴令禁止百姓們提起隋霜,銷毀了關於她的一切話本,如果發現私自供奉更是要杖責三十。

李程曾經是恨過隋霜的,他同表妹青梅竹馬,年幼時也曾經許過海誓山盟,他那時候覺得前路詭譎難行,回頭看到表妹沖他微笑,總是有使不盡的力氣來去為心愛的人謀求一個皇後之位。

而一朝陰差陽錯,為了讓自己的皇位更加穩固,他不得不娶左相的女兒來拉攏對方。

因為這件事情,表妹以淚洗面,大病了一場,伏在他的膝頭哭訴他的拋棄,而李程不單單對表妹心懷有愧,他還痛恨這個需要通過姻親鞏固地位的自己。

身為滿朝交口稱讚的太子,李程無疑是驕傲的,他曾經以為皇位不過是唾手可得東西,而今卻需要娶一個女子來去維護他的權力。

他難以自控地開始連帶著恨上隋霜。

即便他這樣做歸根到底是因為嘉乾帝不肯放權,而且在年紀漸長後變得疑神疑鬼,處處茍責於他。

即便隋霜什麽都沒有做錯。

他還是難以自制的怨恨她,在大婚之日去找表妹,故意冷落她,無視她。

然而他名義上的這位妻子好像並不在意這些,而這種恨意在隋霜領兵出征名滿天下後變得更加地覆雜。

他不知道這種覆雜是什麽,只是在隋霜死後每每聽到她的名字都覺得羞惱。

於是下令毀掉關於隋霜所有的一切。

李程當時得意洋洋地覺得自己可以輕而易舉地抹除掉隋霜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痕跡,然而當他再次看到這個牌位的時候,卻沒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覺。

反而,他的心裏是震撼的。

李程好像這才學會轉頭回望,看向這個好像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女人,到底做了多少的事情。

他的心臟開始發疼,好像自己失去了什麽極其珍貴的東西,而事到如今方才後知後覺,無比可惜卻又於事無補。

李程立於原地久久無言,而後親自上前,給隋霜上了三炷香。

他這樣想著,看著眼前這個仍舊活著鮮活的隋霜,日思夜想的思念在此刻溢滿流出,占有欲與征服欲瘋長。

回憶很快,李程不想再想那些歲月。

他慢慢湊近隋霜,擡起的手指靠近隋霜的下巴:“朕的小菩薩啊,你渡了那麽多的人,就唯獨不能渡我嗎?”

隋霜冷眼看著此刻情|動的李程,那張暴露情緒的臉龐分外的猙獰醜陋。

她輕輕說:“李程,我為什麽要原諒你,因為你殺了我全家還是因為你斷了邊境的藥,將我逼死在臨祈城上?”

李程一頓:“淺露,你就這麽排斥我嗎?我明明已經知道錯了。”

隋霜只是靜靜看著他。

李程痛苦道:“淺露,你別逼我。你的翅膀太漂亮了,別逼我打折它們。”

隋霜不理會這句:“來人啊,給我把太子殿下請出去。”

屋裏屋外被層層疊疊的護院和暗衛包圍,李程咬牙,不得不往後撤出了一段距離,瞪了一眼請他出門的下人。

轉而又深情脈脈說道:“淺露,院子裏都是些補藥,不太值錢,給你留著泡水喝吧。”

隋霜點點頭,還不等對面的人因為她的答應而感到開心。

她接著說:“畢竟太子殿下最近沒錢了,留著泡水的東西我還是看不上的。”

隋霜盯著李程淡聲說:“給我通通扔出去。”

指揮使府的人令行禁止,說扔就扔。

李程的下人想要阻止又不敢,小心看著被打了臉面的李程。

李程被隋霜這樣幹脆地撅了面子,先是不太痛快,繼而又笑了起來:“淺露,還記得你當初住的那個院落嗎,我會命人打掃好,迎接你入門的。”

說完這句話李程大步離開,及至出了指揮使府邸的門,他才停下來擡頭盯著這處高大宅院的牌匾。

李程不可抑制的回味著隋霜所說過的每一句話,忽然他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他好像忽略了什麽東西。

隋霜這輩子那個礙眼的夫婿呢?

為什麽她上輩子逃婚了這輩子卻沒有?

李程擡手召來手下:“那個入贅的傻小子可有什麽特征,長得如何?”

下人想了想,接著說:“殿下,那人雖然是個傻小子可是武功卻不弱,當初探查的人根本不敢靠近,不清楚長相,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說隋大人的這位夫婿吧,好像有一雙綠色的眼睛。”

而指揮使府中。

隋霜皺著眉揉了揉額角,像是在對一旁的春茶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我說過的,只要有我在,你即便是自斷雙腿,爬也爬不出我北陵的城門。”

徐寧妄如果想借著錢萬貫回去,那就讓他試試,前頭等著他的不會是什麽康莊大路,而是天羅地網。

隋霜絕對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放虎歸山。

隋霜腦子裏的計劃一寸寸生成,可是徐寧妄的畫面不斷地在她腦海中頻繁閃回。

撒嬌的,生氣的,為她擋刀的,還有那字字句句貼著她耳朵的“我想親你”。

隋霜閉了閉眼睛,將久違的怒火和喉頭的腥甜一同壓了回去。

討好與奉承是最不值錢,偏偏人還最容易被這些所打動。

不是早就知道人心是經不得考驗也慣會騙人的東西了嗎?

不過是冷冬中的一點熱火,耳鬢廝磨,肉體上的親昵果然會產生些過於荒謬的錯覺。

幸好啊。

幸好啊……

隋霜反手掃掉了床頭的藥碗,瓷碗“哢嚓”一聲摔得粉碎。

春茶被嚇了一跳,惶惶然詢問。

隋霜沈默搖頭,她那瘦削而輕微顫抖的手抓牢了床沿的紅木,帶出一種堅定而冷硬的氣質。

隋霜說道:“盯死了徐寧妄,如有異動,除他以外,他身邊的所有人,就地格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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